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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官,你看这是我的家......”视频里,大凉山深处的土坯房墙面斑驳,火盆映着彝族汉子吉克约布(化名)黝黑的脸庞。这一刻,我深知,这场庭审承载的不仅是一桩劳务纠纷,更是一个家庭的希望。
那年深秋,我受理了一起特殊的劳务合同纠纷,原告吉克约布是大凉山的彝族同胞,跟随同村的老乡拉俄阿木(化名)前往南京某工地打工,期间被工地老板贺强(化名)拖欠劳务费。因吉克约布已经返回家乡且交通不便,庭审于线上进行。
庭审中,吉克约布向本院提交了拉俄阿木作出的证言,证明其被拖欠的劳务费用,然而我在进一步核实的过程中却发现,作为关键证人的拉俄阿木,在庭审前已因病去世。贺强在得知拉俄阿木去世的消息后,坚称与原告吉克约布“无直接劳务关系”。
证人缺失,证据链断裂,一时间双方争执不下,吉克约布激动地把手机镜头翻转过去,开裂的土墙,燃烧的火盆一瞬间充斥了整个屏幕,半旧的课本摊在孩子膝上,铅笔头就着忽明忽暗的灯光,在作业本上沙沙作响。“法官,这就是我的实际情况,我们从大凉山去南京讨生活不容易,孩子们还等着这笔钱上学呢!”吉克约布哽咽道。
我的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法槌,办案这些年,我见过太多当事人的困境,但此刻透过这模糊的镜头,我仿佛能摸到那粗糙的土墙,闻到呛鼻的烟味,吉克约布身后的火塘光影,正无声地诉说着千里之外的生活重量。
但职业本能让我迅速调整了状态,“吉克约布,你展示的环境我们已经记录,但庭审需要围绕证据展开。”我定下心来,查看双方提供的全部微信记录,数百条聊天记录如流水划过,突然,贺强的一句话引起我的注意“兄弟放心,工资肯定给你解决。”
“贺经理,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法官...我...我已经把所有的劳务费用都结算给拉俄阿木了,我不欠他们的钱了。”贺强支支吾吾地说道。
“那请你提交给拉俄阿木的支付记录。”
“我...没有...”
庭审结束后,我在办公室反复翻看卷宗,贺强在庭审时欲言又止的神情与吉克约布的家庭情况,在我脑海里久久难以忘怀。若简单判决被告全额支付,以贺强当庭透漏的“工地回款困难、自己也背负债务”的情况,大概率会陷入“赢了官司拿不到钱”的僵局,更重要的是,吉克约布急需解燃眉之急,而贺强若被强制执行,双方矛盾只会激化,甚至可能让贺强破罐子破摔,这不是司法的目的。
“得想办法让双方都能喘口气。”我拨通了贺强的电话,他正在工地上搬砖,背景里是叮叮当当的施工声。“法官,我真不是赖账。”他的声音带着疲惫,“但一下子拿十多万元,我实在掏不出来啊!”
“我理解你的难处。”我开门见山,“但吉克约布的情况你也看到了,家里等着生活费,咱们得找个双方都能接受的法子。你能不能按月分期?比如先付一部分,剩下的分半年结清?”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线路断了。正当我要开口时,贺强突然说:“法官,你说的法子能让我试试吗?我真的不想当‘老赖’。”
紧接着,我又联系吉克约布。原以为他会急于拿到全款,没想到这位彝族兄弟沉默片刻后说:“法官,我听你的。贺老板要是真有难处,分期就分期吧。只要能先满足孩子的需要,剩下的钱我等得起。”他的语气里带着大凉山特有的质朴豁达,却让我鼻子一酸——他不是“等得起”,而是在生活的重压下,依然选择了信任法律、体谅他人。
转过年的春天,吉克约布又给我打来了视频,视频里的他披上了彝族特色的查尔瓦,身后不时传来孩子们的欢笑声,“刘法官,贺老板的汇款到账了,孩子们也背上新书包啦!我再告诉您个好消息,村干部说国家在县城给我们修了新房,年底就能搬进去了!”
说着他又把摄像头转了过去,漫山遍野的粉白花朵如潮水般映入眼帘,“您瞧,凉山上的索玛花都开了,等您有空,一定要来尝尝我新打的苦荞茶,看看咱的新家!”
从秦淮河畔的法槌声到凉山深处的索玛花,2100公里的距离,承载了最朴素的牵挂。这场劳务纠纷的圆满解决,不只是付清了拖欠的工钱,更让法律的温度实实在在地触到了大山深处的手心。当吉克约布在视频里冲我扬起笑脸的那一刻,我深知,法治的信仰与力量,已在一个温暖质朴的彝族家庭中生根发芽。
法官介绍
刘艺函,2017年8月入职雨花台区人民法院,先后在板桥人民法庭、综合办公室、速裁庭任职法官助理,期间到南京市中级人民法院金融借贷庭交流学习并从事法官助理工作,2024年9月遴选为员额法官,现任板桥人民法庭审判员。